第(3/3)页 这浓雾干扰下,他也看不太清楚丝线。失去了最可靠的视觉,如果萧承钰松手,他是很难快速确认对方的存在的。 他感觉到萧承钰轻轻用力回握了一下,表示我在。任映真变小后,孩童的手可以被成年人一只手就完全裹在掌心。 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彼此怎么是这副尊容。 两人往通珍记的方向走去,不知过了多久,从迷雾深处传来脚步声。步伐节奏叫人熟悉。 “前方何人?”一道清冷女声透过浓雾传来。 任映真立刻听出她的身份:“应监察使,是我们。” 应拭雪手持出鞘的凝渊自雾中走出,她低头看着这个十一二岁、容貌异常昳丽的半大少年,又转头观察四周。 【我知道她想说什么,“们”在哪?】 任映真瞬间明白过来,应拭雪是没有见过他真容的,此时又看不见萧承钰,对不上号也实属寻常。于是他脆生生道:“表姐。” 应拭雪眉间的戒备倏然放松,确认了他的身份:“……任映真。” 萧承钰在任映真手上画了一个问号。 任映真心领神会,打算询问应拭雪那边的情况。向来敏锐的应少侠却并未在意他这瞬间的停顿,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……眼神不太对。 她走近一步,似是感慨道:“原来你小时候是这般模样。” 应拭雪边用目光细细描摹他五官轮廓边主动开口道:“我方才在附近发现了掉落在地的朱颜改,又感知到之前在你身上留下的定位令符气息就在附近徘徊,便寻了过来。” “你见到承钰了吗?” 萧承钰在他手上迅速画了个叉。 “不曾。”任映真说:“我虽找到了纪明风,却和他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冲散了……正欲返回通珍记求救。”他半真半假地含糊过去,观察应拭雪的反应。 应拭雪的视线也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,她伸手径自往小孩脸颊的方向探来。他闻到一种有别于往日清冽的暖香。 但是这又分明是应拭雪。 “既然承钰不在,那你便跟紧我。”现在她单手就可环住他的后颈。 任映真强忍着避开的冲动,只微微偏了偏头,问道:“表姐,我有一事好奇,请你务必解答。” “你最怕什么?”他问。 任映真听见从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。 那笑声不可能来自他所熟悉的那个应拭雪,它听起来更像是一缕从古老宅院深处飘出的,带着潮湿香气的幽魂。 “你知道吗,阿真。” 奇怪,明明是同音,他却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“真”字。 “我母亲出身沧溟云氏,是当时传闻的第一美人。她确实美得惊心动魄,笑时眼波流转,我父亲一看就呆了,明明同应氏定亲的是旁的姐妹,也失心疯般驳斥祖母,定要迎娶我母亲回家。” 她的指尖按在他耳廓,发烫的热意叫他微微一颤。 “但这样一个美人,她骨子里藏着疯症。外祖父说,像我母亲这样的女人,往往十数代才会出一个。云家的血脉里自古就流淌着这种不安分的因子,可古往今来这疯病只挑女人们发作。她们厌恶家族安排的联姻,厌恶父亲那样刻板无趣的夫君。” “她们渴望挣脱一切束缚,伦理、纲常、世人的眼光,恨不能像传说中沧溟云氏最开始的先祖一样驾驭巨鲸、遨游四海,纵情声色,哪怕万劫不复,也好过被困在华美的牢笼里,窒息而死。” “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温良守礼,甘愿为家族和玄镜台牺牲一切的女子。所有加诸给我的从来没有问过我要不要,一个我或许连面都未曾见过,只因其家世、兵权有利于朝廷平衡,就要被塞进我生命里的陌生男子……一想到要与那样的人捆绑一生,扮演贤妻良母,我就觉得恶心反胃。” 应拭雪的声音始终很平静。 “所以,”她按住他肩膀,露出个微笑来,那笑里有极难解读的幽微意味,“在这世上,我最怕的事情……” “我怕那桩婚事,我怕那种未来。我更害怕的是我平日里所有的循规蹈矩、克己复礼,都只是一层精心维持却脆弱不堪的伪装。” “我最害怕——我终将成为和母亲一样,挣脱所有枷锁、放纵原始的欲望,哪怕明知那是深渊也甘愿沉沦,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、误入歧途却甘之如饴的疯子。” 第(3/3)页